本人首次创作,请大家多多指教!
1)
巴哈的音乐似乎是如此地迷惑着人心,不论是古典、爵士、流行,所有的音乐创作者与爱好者如痴如醉地听着巴哈,赓续复制巴哈的作品,衍生他的型式与寓意。他的作品是如此单纯而深刻,如此平淡却深入人心,不时出现在乐句中的叹息仿佛告诉着世人,“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他是哀矜着的,是得世人苦难的情的。
开始听巴哈伴随着是生命中一连串波折的历往,巴哈也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环。我赖巴哈聊以自慰(避免发疯),也在巴哈的一阙阙曲子中注记着我生命的一个个过站。午夜的濒醉不醒之际,巴哈的奥秘似乎如此贴近又如此遥远,随着巴哈的信念去开展,也随着他的叹息安宁下来。我一度感到巴哈之于一个人的无限可能与不可思议,揣想他是外星人的遗民,不是这绿色行星的人种。
在巴哈的作品中有明亮如布兰登堡协奏曲,有晦暗如赋格的艺术。在巴哈的作品中有一首曲子一直困惑着我,让我想起了这么一个女子,徘徊踌躇,不知所措又无奈地随着时间的作用而生活下去,她是他花花公子的生涯里的惟一印记,记着这奇特、诱人、楚楚可悯又孤傲自绝于世的女子。
2)
Internet的风行开启了人类生活方式、工作型态的新纪元,也开启了人类情欲发抒的新型态。他往常习于在城中的Pub钓女孩,但随着长期的惯行,他感到无趣。所有被钓上的女孩渐渐往一个同型摆动,而性爱探索与冒险的最大敌人是单调。
当他第一次在书上读到有网路性爱(Cyber-sex)时,便马上身体力行。他发现在Internet上可以达到同在Pub钓女孩一样的目的时,马上就沉溺在这种更为自由、无负担、经济的性爱冒险之中。他隔绝了真实世界的性交而醉心于网路虚拟世界的性爱。事情常是这么开始进行的,他上网进入BBS,开始浏览着一个个昵称,挑几个隐含邀请的昵称下手。先天南地北地谈,“对头了”再表明来意,随后即可进行所谓的网交。
3)
巴哈的作品常见的叹息是如此吸引着我,我在他的叹息中得到莫大的安慰与鼓舞。贝多芬的狂暴与刚猛给人的是积极力量,但容易 丧粉碎,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贝多芬一样,有着超人的意志与勇气。巴哈给人的力量是消极的力量,如此轻柔,如此绵绵不绝。
巴哈的作品中出现最大的活力与朝气在布兰登堡协奏曲。这六组写给二到三个独奏乐器而以一组小型乐团伴奏的乐曲,分别于不同时间写成,由巴哈自己组合起来,题献给布兰登堡公爵,因而被后世人如此命名,这组曲子是很理想的巴哈入门聆听作品,在这些曲子里并非听不到他的叹息,但极明亮、青春、轻快的气息抑盖了叹息的声响,其中华丽的装饰更是巴洛克时期的商标(Trademark),而巴哈美丽的对位手法,赋格曲式繁复而多样的变化也展现在这些曲子里面。
当无人太空船“探险家”号派往飞行九大行星,企图与外星生物接触,标示着人类音乐文明的不是别的,正是巴哈布兰登堡协奏曲第二号第一乐章。
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用布兰登堡协奏曲第二号第一乐章作起床号,让一天的开始由曲子中的阳光,青春注进来。
但我仍醉心于巴哈曲子中的阴影,巴哈不时出现的叹息,他们是如此吸引着我,如此让我冥想着,一个个死去的爱情,一段段中断的恋曲。
4)
这又让我想起他,他是滨河小镇山上大学的助教。第一次在网路上遇到她纯粹是出于偶然,近晚,他在空无一人的研究室,是周六下午,大家都约会去了。
他那已失去的女孩才出国去,出国去会她的另一个男友,他总是告诉自己,反正他女人很多,不少这一个,即使这几乎是他最后一个,如此 爱的一个。
他上站,站上人不多,周六傍晚人一向不多。他懒懒地看着一个个昵称,随意挑一个,这个看似女性的昵称其实并不特别吸引他,但他还是调用了她,Page她。她回答∶“心情不好,不要理我。”
他也就作罢了,但旋即接到她的Page,他发现她的名片档上写着的是∶“我是我,我是谁?谁值得做我,我又值得为谁?”
这段文本让他确信这个女孩(如果她确是女孩)的后现代,无所谓,无可无不可的风格,这种好孩很好,是极好的性探险的对象。聊了几句,她说刚才按错键了,要聊可以,晚些约好上来聊,但现在她有事得出门。
当夜他约定了上站与她碰头,聊着聊,他开始了他的进程,他们也就网交了起来,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她情欲文本的使用十分大胆、撩人,文本的掌握能力十分好,逻辑思维也很清淅,他猜想她是文学院的女孩,后来他才知道果然,她之前是念哲学的,念了几年就辍学了,现在在外商公司工作。
他得到前所未有的感官经验,也因此他决定给自己更多的探险空间,他打破惯例,打算进一步诱见她,再诱奸她。
但在诱惑一个文学院女孩的过程常常是得用文学院的女孩会被诱惑的方法来进行,对文本运用自如的人也对文本感受深刻,他用尽精神与自制表达着不在乎的兴味,而且表现出自己最得意的一套告诉对方自己的“善感”、“忧愁”,当然,还有“博学”。
她在一个近午夜的Talk中突然说∶“我现在去找你。”她竟也同样住在滨河的小镇上,他们相约在大学的大道上。
夜里的大学里仍有情侣在漫步,他没依一般网友见面的方式如此在意对方的长相,会先躲在暗处看来者的面貌。他迳自走过去说∶“我就是网路上跟你约见的人。”
他比她想象中还来得粗 ,高而壮的身材,过长但不至于嬉痞的长发,名牌的服 ,她并不排斥这样的男孩,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好感。而她也比他想象中更为高佻而且肉感,长相平凡,但他对丰盈的身体有着极大的嗜好,而且这有着CCup的女孩还有个不错的头脑。
他们在他偌大寄居多个研究生但却空无一人的研究室里聊天,他抽着烟,让她远远地看着他,想勾起她心中的火,但他旋发现,这火光在一定的距离外才点得燃,一旦靠近就消失了,他感到十分好奇,由于经年的历练与经验,他并不急于一时,当夜他们分手各自回去,又约了几次见面,每次见面之间会插着几次激情淋漓的Cyber-sex的Talk。但见面时的火光却永远在近距离熄灭,他感到十分的惊异,因此于他所惯有的经验与平素女孩应有的特质是如此不同。
最后他还是得手了,一次他们面晤,他告诉她今天极不顺利,对学生放任反过来被诬告教学混水摸鱼,被系主任狠狠地修理了一顿,还清算了他以前私生活不检点的旧帐,他心情十分沮丧。
他在自己的诉苦与她的安慰中发现她的眼里出现了另一种光,是夜他带她回到大学旁的住处,他们互相爱抚,交合,但他意外地发现她的被动与消极,她的下体一直是干的,没有网路上的激情情节,没有口交、源源地流的淫水、嘶喊狂叫。
她一直是干的,她几乎是死尸般地躺着,他感到十分讶异,仿佛他正跟一具吹气娃娃交合,跟一具尸体交合。
一个平淡乏味的手淫,一个诡异不堪的奸尸情节。
她那夜没有高潮,他用尽手段,精疲力竭,就是无法让她达到。这无疑是他花花公子生涯里最大的挫败,对方愈是顽强,他愈是软弱。最后,阳具痉挛抖动了二下,射出了一点点的精液,他感到无上的侮辱与挫败。
她没有在他自许的魅力下屈服,他只是强奸了丝毫没有快感的她。
她的屈就反过来强奸了他。
5)
平均率键盘曲集,Well-tempered Clavier,Clavier是指键盘乐器,在巴哈的时代只有大键琴、古钢琴与管风琴三大键盘乐器,而今演奏这些曲子大多用后来发展出的现代钢琴,如果巴哈有现代钢琴可用,我相信他也会用钢琴来演奏平均率。这当然是我的看法罢了,有人如是说,“古钢琴,粘土般柔软,大键琴,严峻而古老,管风琴,无懈可击,钢琴,绘画一样挥洒自如”,没错,当代钢琴的功能使音色与音量皆能依演奏者意志来控制,一如绘画般挥洒自如,我依然相信巴哈会选择这种乐器来演奏平均率曲集。
平均率,音阶之半音间所隔的声响频率使成平均。对人声歌唱而言,唱出升G的音与降A的音是不一样的,这是自然率(纯率),但对钢琴等键盘乐器而言是可能把它调成一样的,这就成了平均率。平均率可使音程内所有的调皆可用来作曲,也可使转调的各个旋律间得以和谐。
用平均率来作曲、演奏,在巴哈的时代还不普及,巴哈力倡用平均率的系统取代纯率的系统,而他的平均率键盘曲则是对自己理论的实践与倡行。如果单只把这集子看成是暂时性或实验性的作品而会随着时间被遗忘,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集子充盈着巴哈的巧思、奥秘、赋格的繁复多样与对位的高度技巧,被誉为键盘音乐的“旧约圣经”(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全集则为“新约圣经”)。
也因这些曲子的深邃宽广,用钢琴实较能拥有更多的空间表达乐曲的意念。
用钢琴演奏平均率者最有名为顾尔德(加拿大籍,Glenn Gould),他的神秘与怪诞作风(睡眠不多且昼伏夜出,成名后只录音而不公开演奏,所有的录音都混着他的歌声在钢琴声里面)吸引了极多如宗教般狂热的信徒。而他的平均率全集钢琴演奏录音也成了一代典范。他的音色音量的控制,各声部的清淅与演奏繁复乐曲时高超的技巧,殊为罕见,令后人难以超越。巴哈再世也会惊讶他的作品竟是由新大陆的年轻人传神地呈现出来的。
平均率中C大调前奏曲是最常被引用在所有配乐中(如广告、电影),听着一泓清泉的流过,但这第一册上半集给我的印象都不及深刻,我在下半集里发现很多深刻而动人的乐段,这些乐段不时浮现在我脑海中,比如G大调的赋格曲,它的旋律由赋格而渐形繁复,一如降下的甘霖,滋润着人心。
6)
他与她经过了那一夜,仍是常在网上作网交,似乎她更喜欢这种型式,也更能在这种型式中获得快感与高潮。但也渐渐多聊了很多生活的枝节,彼此更了解对方。他们习于这种Cyber-sex的安慰,也习于其他生活枝节分享的安慰。
有一天她告诉他,她住的地方被侵入了,小偷在她回台中时进入她的住所,什么都没拿走,就是取走了她所有的内衣。他想起她总在网上诉说的她的内衣,色彩、型式的多样与撩人,完美的尺寸,他确定那是个极有眼光的小偷。
但她十分恐惧,他便要她搬到他自己住的地方,旁边尚有一个空房,没多久她就搬过来了。她搬过来住,但除了第一天他帮她搬一些日常生活用品、帮她打点之外,他就没再过去她的房间,他感受到她的态度,她并不希望他介入她的生活。
Cyber-sex仍这么进行,住在咫尺的青年男女的沟通是透过繁复的科技联结到远在150公里外的主机进行着,用文本交合着。而他们也很少碰面,白天她上班,一早出门,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他一早没课则在睡觉,没与她Talk就在研究室厮混到更晚才回来。但他知道不时有另一个男人进到她的房间,他给她灵与肉的供给,因为她是湿的(他是如此确定着),她在临界时的大声嘶喊,如此鲜明地传到他这边来,他感到屈辱。
他常听古典音乐,这紧临着的两间房间彼此声息相闻,一日在网上Talk时她问∶“你常在半夜听钢琴曲?”
“对啊!有没有吵到你?”
“不会啊!你放的音乐都很好听,而且跟日夜、天候的气氛都很配合喔!”
“对啊!我可以去当DJ。∶)”
“你是我的DJ喔! *^_^*”
她在Internet上是如此俏丽,但他们偶而在门口见了面只是问候几句,她就迅速地离开或进入房间去。
“可以告诉我你听的是什么钢琴曲吗?”
“是巴哈的平均率键盘曲集,很耐听的曲子,我这张CD已经买了快十年了还在听喔!我现在就放给你听。”
他把CD放进唱盘,他们在各自的房间听着同一首乐曲,是平均率键盘曲集的第一首前奏曲,C大调。
一泓清泉流进两人的心。
他告诉他关于平均率的一些事,把CD借给了她,后来他常常听到邻房传来的平均率,他发现她固定听着那几首曲子,小调的,灰色而哀愁。
7)
巴哈的平均率键盘曲集二大巨册,第一册最后一首是B小调,巴哈著名的弥撒曲也是B小调。B小调前奏曲一直困惑着我,我常常想着,写B小调前奏曲的巴哈心中想的是什么。这首曲子由不同的人来演奏,会有完全不同的味道(当然这也是巴哈作品的特色之一,但于此尤甚),而速度的急缓主宰了曲子的呈现面貌。比如用很慢一如缓缓独行的脚步弹来,如冥思般的飘渺。急些地弹来,出现躁急难耐的烦闷来。
无论如何,这是一首诡异的曲子,似乎逆反了巴哈的常态。他在曲子最后总会弄个快乐告别意味的气氛来,如无伴奏大提琴组曲或布兰登堡协奏曲,而B小调前奏曲与赋格,夜里孤灯下的独行徘徊,长夜漫漫,无所适从。
8)
一天夜里,她来敲他的门。他正在听交响曲,“音乐太大声了吗?”他问,惊讶地发现她十分憔瘁。
“没有,你有空吗?”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喔!好啊,我马上上网去,老地方,对吧?”
“嗯┅┅”她犹豫了一下∶“不要好了,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
“过来我那里坐坐好吗?”
近午夜了,他想大概她看了什么鬼故事的电视节目了。
“害怕鬼啊!睡不着?”
她嘴角扬了扬,一个挤出来的微笑。
“你等我一下。”他一边说一边拿包烟,给正在弄的资料存档。
他走进她的房间,发现陈设和她刚搬来时他帮她弄的差很多。房间很素净,看得出来是一个女孩的房间,有几只娃娃,一只大的Hello Kitty。
“喔?跟原来样子差很多。”
“恩,我男朋友弄的,他喜欢这个样子。”
“他帮你搬的?”
“他命令我搬的。”又把嘴角扬了扬,一个苦笑,他发现她的瞳仁没有一丝反光,看起来有一个月没睡觉了,象个死人一样憔瘁。
“发生了什么事?”他在她的床上坐下来,随手玩弄床上的大龙猫娃娃,发现龙猫的眼睛掉了一只,原来可爱的童话救世主龙猫看起来阴森怪异,象个独眼海盗。
“没有什么事┅┅”她从不叫他来她的房间,没有什么事?午夜的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他倒是不特别期待什么,想起那惟一的一次性爱就没趣。
“要不要喝酒?明天有课吗?”
“好啊,明天没什么事。”
她帮他倒了一杯威士忌,他猜想这酒是她的男人留下的。
“我喝他的酒,他不会生气?你不怕我酒后乱性?”说着他喝了一大口,呼着气让酒意从鼻孔冲出来,直呼过瘾。
“我喜欢Kitty┅┅”她随手抱起娃娃坐在地毡上。
“恩,我可以抽烟吗?”他发现一个烟灰缸,也一定是他的。“你喜欢Kitty哪里啊?”
“你抽啊,没关系。我喜欢Kitty没有嘴巴。”
“哈哈,没有嘴巴?嗯┅┅小孩子有耳无嘴,这是一句台湾的谚语,有听过吧?”
有耳无嘴,也就是不要发表太多意见。也就是凡事多承受,少抱怨,其实不只是小孩有耳无嘴而已,他想,她也一定一直过着有耳无嘴的生活,而他一直过着有嘴无耳的生活。
“恩,有耳无嘴,对啊┅┅我说Kitty没有嘴巴只是开玩笑啦,Kitty很可爱啊!说不上来。”
两人随即陷入沉默之中。他抽着烟,喝酒,她拘谨起来,两人听着收声机传出来的爵士乐,遥远而哀伤的小号。
“我可能要你帮个忙┅┅”
原来这是今天的目的,“恩,好啊,帮得上一定帮。”
“我怀孕了。”她冷冷地说道,似乎说的不是自己的事。
他皱了皱眉,“多久了?”
“快三个月了┅┅”
“喔┅┅,你男友呢?”
“他出国去了。”
“呵呵,我的也出国去了,真巧。”他恼怒起那个男人∶“那,我们要结婚吗?呵呵┅┅”
“堕胎。”她也倒了一杯酒,迳自喝了起来,似乎不打算为自己的决定作任何辩解,两人把一瓶酒喝得精光,把怨气都出在酒上。
是夜他们作爱,她很主动,似乎是为了给付相对的劳务。他又一次感到被侮辱,他从不嫖妓,并非为了道德的崇高或对女性的尊重(因为这些关联其实都不大),而是他反感于肉体的交易标的化,同时他也自诩以自己的条件何须花钱去找女孩。但深层的原因在于以肉体做为给付的标的,这贯穿了所有他不为嫖妓之行为的整体,是夜他觉得他嫖了她。
9)
在堕胎的那一天,她在医院跟他说了很多她自己的童年,曾经的爱情,这是他第二个男朋友,第一个进入她身体的人,也是第一个背叛他的男人,但对他而言,背叛女人是如此习常。
她童年在南部的小镇度过,家里是开小间的地下铁工厂,有三个小孩,都是女孩,听说原来应有第四个,知道是女胎就把它给流掉了。母亲是如此带着恨一般对待着她们,尤其是她。
她在大学辍学,以极优异的成绩中断学业,原因无它只是学费、生活费的支出不值得,即使是国立大学。于是她为了偿付对母亲的“罪”,辍学就职,她的罪缘于双亲婚后二个月她就出生了,不是早产,却是一个失败的婚姻。
“你父亲呢?”他问。
“我爸啊?会疼我啊。”她犹豫一下。
她拨开额前覆发,露出右额边一块疤来∶“小时候有一次我偷溜出去玩被捉回来,被爸爸逮个正着,他把我推倒,失手用力过猛,我撞上铁架,工厂里刚焊好那种,都是锐利的尖角。”
护士来通知,说要开始了。
“后来呢?”
“也许我们是多馀的吧,他们结婚又是拜我之赐,呵呵┅┅”她又拨了拨浏海,把那块鲜明的疤巧妙地遮了起来∶“他急忙地把我扶起来,我满脸是血,他又内疚又徨恐,匆忙送我去看医生┅┅我一直记得父亲那个脸孔与表情┅┅我想他还是很爱我们的,那一次,他真的对把我弄伤感到抱歉。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也常回去看他,但他老了好多,这几年来。”
她被送进去了,他门外等侯,医生来看了看他,白了一眼就进去了。他在心里咒骂着,没有这些负心汉,你就没钱搞小老婆了,还给我脸色看!我又不是始作俑者。
她在傍晚醒来,面无血色,但神情十分怡然。有他陪着去,他们付的钱比较便宜,是已婚怀孕堕胎的价钱。
那次以后,他们极少在网路上聊天了,她反而常过来,邀他过去吃她煮的宵夜,聊聊天,熄了灯两个人躺在床上爱抚,一丝不挂地相拥而眠到天明。她会轻吻他的额头后上班去,没有交合,一直是这样。他们像兄妹一样躺着,没有任何一方对以性为主的进一步活动感到兴趣,只是互相抚摸、探索着,慰籍着彼此平素都欠缺的肉体或灵魂。
她的心情似乎轻松愉快了很多,但每每他总感到剔除朋友这一层,她为他做的一切不是创建在爱情的幻觉上就是基于帮忙堕胎的感谢,而这两个原因他都反感。他对她的抚摸与挑逗也就仅止于对美丽肉体的本能兴致,却宁可趁她不注意时上厕所把欲望同精液一同打掉冲走,回来拥着裸体的她直到天明。
10)
平均率曲集由C大调至B小调间格一个半音计有十二个大调,十二个小调,共24组,每组由一个前奏曲与赋格曲组成。每个调性自然有每个调性的风格,巴哈在最后的降B小调到B大调中,有了个转折,在B大调的组曲里有着隐隐的光明浮现,长痛中短暂解脱的幻觉,回光返照(?),娓娓地清音流过,但旋即进到B小调,一切又再度阴郁起来,变得茫然而失落,没有明天的生活,没有前程的终站。
如果从C大调到B小调所组成的曲子会命定般地由光明导引个一个黑暗的坠落,为何不从B小调再补上一首C大调的前奏曲与赋格曲呢?就象郭德堡变奏曲一样,三十首变奏曲终会回到咏唱般的主题来,难道命定了的CDEFGAB就只能CDEFGAB吗?为什么,巴哈,告诉我?
11)
时间过了一、二个月,他们的联络少了。他又常听到另一个男人进入他的房间,进出她的身体,他想起那妇产科医生的眼神,她黑洞似绝望的瞳眸,妇产科诊所里白色的壁砖,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的日光灯。
一夜,他在深夜听到她的男人离开她的房间,一般而言他都会在天亮后才离开。后来混着细碎的钢琴声和她的啜泣,他知道她正听着巴哈在流泪,咽着难以承受的苦痛,难以下咽的结果是从喉间不时吐出一二声的哀鸣来,他听得极为心,也极恼怒,他想过去奸了她,一如掴一个人几下以激醒他或转移他的心绪,但他没有到隔壁去,只是静静地听着这女孩细细的啜泣和远远的巴哈。
声音渐渐平息下来。他改完学生的报告也快天亮了,十分疲倦,清晨的鸟鸣布满了屋后的树林。他草草喝了几口酒就睡了。隐约中他知道她出门上班去了,应该没事了。
是夜,他很早就回来,发回学生的报告与考卷,又带了六个小时的实验课,累了一天,想早早回来睡觉。邻房阒无人声,他以为她尚未回来,他倒床就呼呼大睡了。
一声玻璃碎响划破天际,他被惊醒,她的哭号喊叫声传了过来,但过了一、二分钟,一切又复平静,过了良久,他担心出事了,走过去她的房门叫她∶“开门,开门,是我!”
房内却丝毫没有回音,他急忙回房找出邻房的钥匙,早先房东托他代为看管隔壁房间让要租屋的人能进去看房子时,他就一直有着她房间的钥匙。他匆忙打开房门,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酒味,房间灯火通明,狼藉一片,她躺在血泊中,左手腕仍源源地流着鲜血,右手是玻璃杯的一大碎片。
12)
他检查了一下伤口,还好她力道不足,未深入割开动脉,只有静脉源源地流着鲜血,日光灯照得如此明亮,独眼的龙猫在一旁冷眼观着,地上的Kitty猫沾满了 爱她的主人的鲜血,他把她抱了起来,冲出门,幸运地在门口拦到一辆计程车,司机起初拒绝载濒死的人,他告诉司机,她不是将死的人,伤势不重(其实他也不确定),而且救人一命胜过念再多的佛经,车上贴满佛语的司机仍十分顽固地拒绝,他打开车门就把她放了进去,司机无奈也就赶紧上路了。
他用毛巾绑扎住她的手腕,用力握住止血,持续地在半醒着的她的耳边叨语着∶“不要怕,我在这里,我们去医院,你一会儿就会没事了┅┅”不时疾呼司机开快一点。
司机无奈地咒骂着,要下山到小镇上一定要经过大学旁的小路,时间正逢夜间部下课,窄窄的通路塞满了行人、机车和一两辆阔少爷的名牌轿车,走没多少路,他们也陷在人群和车群中,她突然清醒过来,告诉他说∶“听,是巴哈,巴哈┅┅”
“什么?”他只听到计程车司机汽车音响放出来的收音机Call-in节目,主持人正痛骂着政府的无能。
“巴哈,平均率┅┅”
“是我借你的平均率?对啊,很好听对不对?”他开始担心她是否在他冲进她房间前,流失了大量的血,正往死亡稳稳地迈进。
“我听到了CD里倒数第二首的曲子,我一直最喜欢那一首┅┅”她随即胡乱 了起来。
“对啊,是B小调前奏曲,是不是?”他开始担心起来∶“运将,能不能快点?”
“你就有看到啊!头前都是人,我也没法度啊!不然你抱她用跑的好了,跑下山再叫车比较快啦!”司机仍担心他车上会死个人。
他抱着她跳下车,挤在人群里面,小路上的学生似乎没看到抱着患者的他,仍自顾自地聊天、漫步,他左躲右闪,寸步难行,一个失足,他抱着她跌落在地面上,她伏在他身上,胡言乱语着。
他往上看到夜空,繁星点点,突然他似乎也听到了巴哈的B小调前奏曲,悠悠的旋律,找不到出路的攀升与跌宕,一颗流星倏乎划过天际,他用尽力气一直爬不起来,他们被人群湮没,一直没有人注意到躺在地上的他们,流着血、伏在他身上即将死去的她。
(完)